“彼時, 謝文梅還在孝期，弟弟年幼不知事。她初初接手生意, 底下的人不服氣, 每日忙得心力交瘁。乍然得知此事，她心中痛苦萬分，更氣人的是外頭那個女人已經有了身孕。

哪怕被人背叛很痛苦, 她也還是強打起精神, 不顧賀平忠和祈求和賀家人的撮合，直接將人給攆了出去。

現如今, 賀平忠大的那個孩子已經五歲, 到了該啟蒙的年紀。

賀平忠苦笑：“我們成親兩三年，你始終沒有身孕, 爹娘逼得沒法子了, 我才……真的是想著有了孩子之後你能輕松一點, 不至於每次都聽娘那些不好聽的話……”

胡妍美滿臉的嘲諷：“照你這麽說，我還要謝謝你嘍？”

賀平忠啞然：“文梅, 過去的事情孰是孰非, 已然說不清，你說是我的錯, 那就是我錯吧！我今日來, 真的是擔憂你。文雲他不懂事, 你別急躁……”

胡妍美打斷他：“話說，那美人都已經給你生了孩子五六年了，你這般懂得擔當, 也該給人一個名分。”

賀平忠微楞了一下：“我的妻子是你，此生都不會變。”

不要臉。

胡妍美氣笑了：“你滾不滾？”

賀平忠不想離開，但在此之前, 謝文梅有過不顧他的死活直接趕馬車離開的先例，挽回妻子固然要緊，但性命更要緊。於是，他只得不甘心地讓開。

大早上的碰見了討厭的人，有些影響了胡妍美的心情，到了鋪子裏時，她臉色就不大好。

不過，但凡是幫了謝家多年的管事，都聽說了，東家身上發生的事，對此倒是都能理解。胡妍美剛進門不久，賬房先生就來了。

“大姑娘，有件事……”先生有些遲疑，將賬本擺在她面前：“天蒙蒙亮的時候，公子來支取了百兩銀子。”

胡妍美沈聲道：“下不為例。”

先生松了口氣，當時他不想給的，可那位也是主子。他夾在中間簡直左右為難。

胡妍美看了一早上的賬本，對於謝家的生意有了點底，用過了午膳後，她起身去了謝文雲如今的院子。

小院清幽，地方不大，勝在景致不錯。

身邊的丫鬟上前敲門，開門的是一個三十多歲的婦人，穿著護衣，滿臉的笑容。看到胡妍美後：“您是……”

“謝文雲呢？”胡妍美直接進了門。

婦人一楞，上下打量了一番，對她的身份有了些猜測：“您是謝大姑娘吧？說起來都不是外人，我是如雪的姨母。”

胡妍美回頭，輕哼一聲：“謝文雲將那個女人捧在掌心，怎麽沒把你當祖宗供起來？”

婦人啞然：“我是來幹活的。”

“看出來了。”胡妍美揚聲喊：“謝文雲，你給我滾出來。”

這麽大喊大叫，隔壁的鄰居會聽見。一條街都是這種清幽的小院，住的都不是普通百姓，婦人見狀，急忙阻止：“大姑娘，有話好好說，文雲他忙活了一早上，剛剛歇下。”

說話間，胡妍美已經進了後院，她直奔正房，在婦人驚愕的目光中，一腳就將門給踹開了。

床上的人嚇了一跳，謝文雲翻身坐起，看到門口是自己姐姐，揉了揉眉心：“姐姐，你該先敲門。”

“把銀子還我。”胡妍美朝他伸出了手：“你都不是謝家的人了，憑什麽還要我養著？”

謝文雲愕然。

他雖然離了家，但不認為從小就疼愛他的姐姐真的會對他下狠手。族譜除名這種事，應該只是嚇唬人的。

胡妍美催促：“傻楞著做甚？拿銀子啊！”

謝文雲回過神來，看著伸到面前的手，咽了咽口水道：“我已經花完了。”

“你可真能幹。”胡妍美嘲諷了一句，追問：“那麽多的銀子，花哪去了？”

在姐姐面前，謝文雲向來不會掩飾，再說，他不認為有騙人的必要，低聲道：“我請媒人上門提親，讓她幫忙置辦禮物。拿不回來了！”

胡妍美轉身就走。

謝文雲看著姐姐遠去的背影，心頭頓生不好的預感，一把掀開被子，起身追了出去：“姐姐，你要去哪？”

“去拿回我的銀子。”胡妍美頭也不回：“反正這所有的銀子最終都會到潘家兜裏，我直接去問他們討要就是。”

謝文雲：“……”那也忒丟人了。

他腦子一片空白，拔腿就追。

關於潘家人的住處，上輩子謝文梅已經查了個清楚。胡妍美上了馬車之後，直奔潘家所在的那條街。

身後謝文雲只憑著兩條腿是追不上的，他反應也快，路旁攔了馬車，許諾了重金，讓車夫送了自己一程。可惜，那馬車不太好，他一路顛簸，被顛得頭昏眼花。

潘家住在靠近外城的一個巷子裏，一家子老老小小七八口人，潘如雪是家中的一姐。

胡妍美坐著華美的馬車，剛到巷子口，就引得眾人紛紛側目。好些膽子大的跟在她後頭，想要看清楚這是誰家的親戚。

到了潘家門外，婆子直接上前敲門。

潘家一大家子，除了幹活的人，家裏也隨時都有人在。更何況今日是潘家的喜日子，潘一姑娘的心上人會上門提親，那是一位大家公子，因此，不說潘家幹活的人告假在家等著，潘母還將親戚都請了來。

媒人送的禮物算是這整個巷子裏的頭一份，不止送了重禮，態度還特別好。今日的潘家算是在親戚友人面前賺足了面子，所有人臉上的笑容就沒有落下過。聽到敲門聲，一家子都不以為意，還以為是哪個想要賀喜的親戚來遲。

潘家的親戚看見了聘禮，心裏明白，潘家算是搭上了一門富貴親戚，往後的日子定然會越過越。所以，不用潘母過來開門，靠近門口的人就代勞了。

當眾人看到門口站著一個大戶人家的婆子時，一時間沒多想，開門的那個婦人還好心問：“可是謝公子又有事？”

婆子側身一讓，胡妍美站在門口，道：“是謝姑娘找你們有事。”

潘如雪正和親近的表姐妹在屋中比劃剛送來的脂粉首飾，聽到這聲音，臉色隱隱發白。

親戚們不知道內情，潘家人自己卻知，謝文雲之前是娶過妻子的，並且，關於他和自家的婚事謝家根本就不答應，反對的最狠的就是他那個管著生意的姐姐。

潘母曉得這些內情，又看到門口的人一臉嚴肅，心頭咯噔一聲，含笑上前：“原來是謝大姑娘，趕緊進來坐。”

一邊說，一邊吩咐大兒媳趕緊擺碗筷，又繼續道：“粗茶淡飯，大姑娘若是不嫌棄，就坐著一起吃點。”

胡妍美推了一把她的手：“飯就不吃了，我跟你們家也不熟。今日來呢，是聽說我那個不成器的弟弟將剛拿到了一百兩銀子交給媒人送到了你家。”她就那麽站在門口，當著潘家裏外眾人的面，聲音朗朗：“好叫你們知道，謝文雲昨天已經被我逐出了族譜，不再是我謝家的人，更不是我的弟弟。他跑去鋪子裏支我的銀子，說好聽點是不懂事，說難聽點就是偷。我來這裏，就是為了追回這筆銀子的。”

潘母幾次想要阻止，可門口的女子說話連珠炮似的，一點不給人插嘴的機會。聽到這裏，她忍不住閉了閉眼。

完了！

潘家的親戚面面相覷，門口的鄰居更是看了好大一場戲，三三兩兩低聲議論。

就說嘛，哪有大戶人家公子不在乎門楣跑來娶一個普通家境的姑娘的？

就算他自己願意，家裏人也不願意才對！

院子內外鴉雀無聲，胡妍美皺了皺眉：“沒聽懂嗎？趕緊把收到的聘禮拿出來，一會兒我還得去一趟媒人那裏，將她收到的謝媒禮討回。”

潘父心底暗罵。

不都說大戶人家在乎臉面嗎？

他以為收了這些聘禮之後，哪怕謝家人不願意這門婚事最多就是把女兒接進門做妾……誰能想到謝大姑娘這般不講究，竟然好意思討回聘禮？

謝家不要臉，潘家這臉面就留不住了。今兒註定是要丟人了。

不過，那麽多的東西，加起來好幾十兩，他一輩子都沒見過這麽多的銀子。哪怕知道很可能留不住，他也還想掙紮一下：“謝姑娘，事關謝公子，還是進來細談吧！畢竟，這些東西不是我們開口討要，是謝公子自己心甘情願送來，又真心誠意求娶我女兒，所以我們才收下的。

要點臉，講點道理，就該回去教訓自己的弟弟，而不是跑到潘家來鬧事。

胡妍美似笑非笑：“你們不知情，我倒能理解。但潘如雪是親眼看到我對這門婚事的態度的，明明知道我不答應，她還接下這聘禮，安的什麽心？”她眼神掃過潘家眾人：“謝家不缺這點東西，就單純的不喜歡潘如雪這種做派，勾引一個有婦之夫，讓其心甘情願休妻不說，還讓其與家人反目成仇也要娶她……實在怪不得我不給她臉面。”

潘如雪臉色慘白，整個人搖搖欲墜。

胡妍美揚聲道：“潘如雪，你不打算出來麽？”

被人指名道姓，潘如雪再也藏不住，無論如何？先把這人打發了再說。不然，外頭看熱鬧的人會越來越多。

她雙腿打著顫，眼眶含淚：“姐姐……”

胡妍美打斷她：“誰是你姐姐？”又不客氣地道：“把東西收一收，交給我的人。稍後我拿去捐給慈善堂，讓他們典了給那些孩子熬粥喝。”

潘父：“……”

人家是真的不在乎這點銀子，只是單純地想要讓潘家丟臉而已。

一時間，他只覺得臉頰發燙，恨不能挖個洞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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